180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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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极东】捎

普设无差 入殓师菊x鬼魂耀

3k字短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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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田菊点亮台灯,取了张信纸,拔开钢笔的笔帽,写起字来。

 

 

 

“入殓日期……死于意外车祸……”,本田菊在登记表上刷刷地记录,“死者的姓名……王耀,身份……中国留学生。”

 

登记表放在一旁,本田菊戴上手套,站在台前鞠了一躬,拉开裹尸袋的拉链。黑色的布料打开,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,苍白的皮肤下泛着青紫色。

 

天花板悬着一盏白炽灯,安安静静地照明,房内只有本田菊和一具尸体,激荡着器具与肌理碰撞的细碎声响。

 

真年轻啊,本田菊擦拭着王耀脑后沾满了血污的杂乱发丝。他为这个年轻人感到叹惋,消逝在正意气风发的年纪。本田菊的手指顶着针管,把一针防腐剂推入尸体脖颈中已不再跳动的动脉,将这个不幸的异乡人永远定格在青春年华。

 

“呃啊……”,身后凭空响起一个飘渺的男性声音,若即若离。本田菊捏着针线的手顿了顿,没有回头,继续缝合开裂的皮肤。

 

“好可怕,我怎么零碎成这样……”,声源开始移动,从本田菊的背后绕道前方,愈发实了,“……真的能复原成原来的样子吗。”

 

本田菊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年轻男人从后方走出,大大咧咧地坐在殓尸台上,白炽灯的光线直接穿过男人的身子,照在尸体的脸上——与男人的容貌如出一辙。

 

幽灵,纵使本田菊为无数遗体进行过装殓,撞见死者本人的灵魂还是头一遭。背上的汗水濡湿了白衫,本田菊强迫自己的手镇定下来,不动声色地剪断了线头。抬头,本田菊的面前忽然出现了王耀贴近的脸。“啊,”,本田菊短促地叫了一声,剪子从手中脱落,掉在台上。

 

王耀似乎也被吓了一跳,颤了一下,退回去几米:“呃,对不起,我没想到你能看见我。”

 

 

 

本田菊勉强收拾完破碎的理智,挣扎着振作起来,继续工作。王耀的幽灵站在一旁,看着自己的尸体在本田菊的手中,扭曲的关节被正位,缺失塌陷的组织被棉絮填充。王耀忍不住开口说:“虽然是自己的身体,但还是感觉有些诡异……”

 

本田菊感慨,从事了五六年的入殓师,天天和尸体打交道,如今竟然进阶到和幽灵对话,算是自己的成长吗。

 

“你已经是幽灵了,”,本田菊将所有的裂口填充完后,取出粉饼,“还会害怕这个吗?”

 

“我只是变成灵魂的状态了,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人的思维的。”

 

本田菊用刷子蘸了蘸粉底,有粉尘散出:“那你能闻到吗?”

 

“闻到什么?”

 

“一点点腐烂的味道,普通人可能太习惯。”,本田菊看向王耀。

 

“啊……”,王耀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,“我可能连嗅觉都没有了。”

 

“抱歉……”,本田菊低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,“我为很多人整理过遗容,有时候就会想,死去之后是什么感觉。”

 

“感觉不是太好。”,王耀在本田菊的工作室里逛了一圈,翻看着其他逝者的档案。

 

人们的死因千奇百怪,也许你前脚走出咖啡店,后脚就会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碎颅骨,于是几十年的人生一下作废。没有人能知道意外会不会就发生在明天。

 

“本田先生既然是入殓师,”,王耀歪着头,“那你以前见过和我一样的幽灵吗?”

 

“没有,你没有见过吗?”,本田菊将肉色的粉末涂抹在灰败的皮肤上,等了一会,发现王耀没有了声音,转过头,“怎么了?”

 

王耀又附身趴在台上:“不知道为什么,在我变成这个状态后,也没有看见和我一样的存在。”

 

“说不定人死去之后大多数都化为虚无了,你只是个例。”,本田菊将视线重新放在王耀的尸体上,毛刷轻轻在两颊扫过,添上带着气色的红润,“我觉得你很幸运,还留有意识和思想,现实生活中金钱、疾病、责任、道德都不会影响到你,你自由了。”

 

“或许吧…”,王耀把脸探出来,盯着自己的尸体,由于车祸变得面目全非的身体在本田菊的手下逐渐恢复如初。

 

人不会真正地看见自己长什么样子,现在王耀有了机会,他看见自己的腰腹上随着每天的锻炼有了不太明显的肌肉,他的手肘上有一颗痣,他的头发末梢有些微微的翘起——王耀真切地意识到,台上的人就是自己。

 

有人曾提出充满童趣的观点,身体是一台大机器人,我们是坐在大脑里操控它的小人。

 

王耀想,他的父母、老师、朋友,会在自己的葬礼上,对着这架身躯哀悼、痛哭。他死了之后,留在世界上让活着的人们去接触的,只剩下这个了。

 

“本田先生,请问你能帮我在我的身体上点一颗痣吗?”,王耀开口,“哪里都可以。”

 

本田菊看了王耀一眼,又垂下眼。他取出一支墨笔,脸凑近台上的尸体,撩开对方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,仔细端详。笔尖最终落在了薄薄的眼皮上,一点即过,留下一颗小小的黑痣。“这样可以吗?”,本田菊问王耀,“为什么要点一颗痣?”

 

“不知道,可能有点不甘心,”,王耀看着那颗痣,“我死了,所有人都觉得躺在台上的这个是我了。”

 

“但我不在那里,我在这里,没人能意识到。我不想就这么被取代了,至少做出一点区别。”

 

“你说我自由了,可能是这样,但是我已经死了。”,王耀举起手,想要遮挡住刺眼的光线,光线刺穿了他的手背,照亮了他的尸体。本田菊觉得,灯光下的王耀太轻了,像是一团浮尘,虚虚实实,很快就不见了。

 

“我的身边没有同类,我触碰不到世界上的任何事物,也影响不了他们……我被从世界里隔离出来了。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。”

 

“我觉得……我是很害怕的。从出车祸彻底死掉后,我就想哭,现在也是,”,王耀有些愣愣地杵在那里,像是迷途的人手中摇摇欲坠的烛火,“可是我哭不出来,就像我失去了嗅觉一样,我没有身体,分泌不出眼泪。”

 

王耀抬眼看着本田菊,那双暗淡的眸子里反射不出任何外界的光,是死人的眼睛。

 

本田菊想要摘掉手套,去摸一摸这个少年的头,却意识到,自己也触碰不到对方。

 

“不过,也不是说一团糟……“,王耀用手揉了揉眼睛,像是把不存在的泪水抹去一样,他列开嘴角,“本田先生你看见我了,让我确定了自己确实这么独立地存在着,没什么不好的。就是可能有些无聊……”

 

空气安静下来,本田菊低头在紫黑色的嘴唇上点染出殷红,将工作收尾。

 

“怎么办呢……啊有了!”,王耀急切地说到,“我家乡有一个传统,会在忌日把东西用火烧给已故的亲人,纸钱啊纸衣啊什么的。”他像是抓住了一根绳子,连接着这个世界,变得热切激动起来。

 

“那个,本田先生,能不能拜托你烧一些东西给我啊……”,王耀挠了挠脸,“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是我想试一试。”

 

本田菊脱下手套,耐心听着,“用火点着了烧成灰烬就行吗?”

 

“好像还需要写一张纸,上面写着逝者的名字和去世的地方,”,王耀用手比划着,“还要在地上烧,烧前画一个圆圈,圆圈开着一个口,冲着逝者家乡的方向。”

 

“有些复杂……”,本田菊道,“我会尽力去试一试的,你要烧什么?”

 

“嗯……jump最新的杂志吧,再随便买几本书,先尝试一下。”,王耀道。

 

气氛变得轻松起来,“烧”似乎让王耀轻飘飘的身体有了支点,落了地,变实了。

 

“烧了jump……总觉得有些心痛。”,本田菊开了个玩笑。

 

本田菊脱下工作服挂在一旁,在水池旁洗完手,走到工作间门口,套上风衣。他的左手抚上灯的开关,转头看向王耀,“你不和我一起去买吗?你自己也再挑一挑。”

 

王耀冲门口走了几步,停了下来:“我试过……但可能不能离自己的身体太远。”

 

本田菊默了一会,道:“那我不关灯了,有家便利店离这里不远,我很快回来。”

 

白炽灯下,王耀坐在台面上,冲门口的本田菊挥了挥手。

 

 

本田菊手里提着jump杂志和几本书,走在返回的路上。寒风袭来,将入殓师身上特有的来自腐尸的异味裹挟、吹散。脚步是轻快的,本田菊听见自己在哼歌。街道开阔,两侧是落光了叶的树,枝干岔开,拥抱着空旷的天空。低温刮刺着本田菊的脸,染白了口间的吐息,让人能够捕捉到呼吸。每一步都坚实地踩在地上,本田菊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真实地活着过。

 

工作间的灯是关的,本田菊推开了门,寒风拐进屋内,吹得登记表上的纸晃了晃。

 

房间内空空荡荡的,王耀只是一具尸体,安静地躺在入殓台上,只有这些了。

 

王耀的幽灵不见了,又像是从未出现过。

 

本田菊将杂志放在台面上,走上前,没有戴手套,手指从王耀的下巴一直划道眼旁,蹭上了肉色的粉底。他的指尖点在王耀的眼皮上,那里有一颗用墨笔点的小痣。

 

活着,活着,本田菊弓下腰,激动得想流泪,他在真真实实的活着。

 

 

 

 

钟表的指针划过一圈,信纸上不知不觉填满了字。本田菊合上笔帽,又突然打开,在信纸的背面工工整整地纵着写下“王耀”两个汉字。

 

关上台灯,本田菊拿着信纸起身,打开推拉门,走到阳台上。外面是早春时节的街道,樱花还没有绽放,只有淡色的花苞,鳞次栉比的和居座落在街道两侧,向远处延伸。

 

本田菊按下打火机,火焰弹出,开始从信纸的一角吞噬。火焰燃烧着纸张,噼啪作响,很快被人声盖过了。是放了学,三三两两的少年少女穿着学生制服,从街口拐进街道里,你追我赶,又或讨论花开后的野餐。


世界需要正常的运行,有人活不了了,其他人才会想起来去活。把东西烧给死人,自己就活过来了。

 

火焰在信纸上蔓延,向着本田菊的指尖吞去,燃尽后灰烬掉落,积在阳台的瓷地上。

 

有风吹来,将灰烬挂走,向着西边的晚霞吹去,散在天边,看不见了。

 

王耀会收到捎去的信吗?

 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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